被布勞度河擊敗

 摩頓森在三百五十英呎高的纜車上慢慢地把自己往前拉,箱子在刺骨的寒風中搖來晃去,他可以感覺到下頭飛濺上來的水氣,而一百英呎底下的深處,雖然漆黑一片,他可以聽到猛力沖蝕著巨石的布勞度河。然後他看到在彼岸遠遠高高的懸崖上,在吉普車的大燈映照下,幾百個人的身形正排著隊等著歡迎他,看起來像是整個科爾飛村裏的人都來了。最右邊,也正是懸崖的最高處,有一個他絕不會認錯的身影,像塊花崗岩雕出來的這個人,雙腿闊步地站著,有著大鬍子的頭像顆大卵石般平衡地放置在寬闊的肩膀上。哈吉‧阿里仔細地看著摩頓森笨拙地把自己送過河。

 哈吉‧阿里的孫女嘉涵清楚記得那個夜晚。「很多登山者都對布勞度的人作過承諾,但是等他們回到自己的家鄉,就把他們的承諾都忘了。我的祖父跟我們說過好多次摩頓森醫生和他們不一樣,他會回來。但是我們真的很驚訝他這麼快就回來了。而我很驚訝地又看到他,他的『長長身子』,沒有布勞度人長得像他那樣。他真的很…很神奇。」

 在嘉涵和其它村民的注視下,哈吉‧阿里大聲讚美阿拉將他的客人平安地帶回來,然後擁抱摩頓森「長長的身子」。摩頓森驚訝地發現,在他記憶中高大的科爾飛領袖,竟然只到他的胸部高。

 在哈吉‧阿里中央廳房的爐火旁,在摩頓森經歷過失敗、迷途、精疲力竭後到達的地方,他覺得就像回到家一樣。過去一年、所有努力寫著贊助申請書、募款信,辛苦地找各種方法信守承諾回到這兒的時間裏,他心裡一直想著這些村民,而此刻,真實地,他正快樂地坐在他們當中。他急著想告訴哈吉‧阿里有關學校的事,但是還是得遵守一些主客的禮儀。

 莎奇娜從屋裏的隱蔽處出現,給摩頓森送上一些餅乾和酥茶;放在有缺口盤子上的這個甜餅乾是她用古老食譜特別作的。摩頓森把餅乾掰開,拿了一小片,然後把盤子傳了下去,好讓屋裏其他人也能分享到。

 哈吉等到摩頓森喝了口酥奶茶後,才拍了一下他的膝蓋,露出牙齒笑著說:「奇咱哩?」和摩頓森一年前來到他家時問的話一模一樣,「怎麼回事?」但是摩頓森這回既沒迷路也沒耗盡體力,他努力了一整年要回到這裏,告訴他們這個消息,一個他好想告訴他們的消息。
 
 「我帶來了要蓋學校的所有材料!」他用巴提語說,這句他練習過好多次的話,「所有木料、水泥和工具,現在都在司卡度了。」他看著正把一片餅乾沾進茶裏的常嘎吉,興奮地臉都紅了,他對常嘎吉的憤怒已經消失 -- 這個人,雖然帶他多繞了一些路,但畢竟還是把他帶來這兒了。「我回來這裏實踐我的承諾,」摩頓森說,看著哈吉‧阿里的眼睛,「而且我希望我們能盡快開始動工,如果阿拉願意。」
 
 哈吉‧阿里把手插進背心的口袋裏,心不在焉地玩弄著羱羊肉棒。「葛瑞格醫生,」他用巴提語說著,「在最慈悲的阿拉祝福下,你回到了科爾飛。我一直相信你會回來,也說過好多次,多得像那經常吹遍布勞度河谷的風一樣。因此當你在美國的時候,我們也一直在討論學校的事。我們非常想要給科爾飛蓋所學校,」哈吉‧阿里說,雙眼緊緊地看著摩頓森,「但是我們決定,在羱羊要爬上K2前,它必須先渡過布勞度河。因此在能夠蓋學校之前,我們必須先造一座橋,這是科爾飛現在所需要的。」
 
 「藏母巴?」摩頓森重覆著,希望這只是個可怕的誤會,問題一定是出在他的巴提語。「一座橋?」他用英文又說了一遍,想確定自己沒聽錯。
 
 「是的,一座大橋,石頭的那種。」塔瓦哈說,「這樣我們才能把學校扛到科爾飛村子裏。」
 
 摩頓森喝了一口茶,一口花了很長時間喝的茶,想著,一直想著。他再喝了一口茶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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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他很害怕自己回到美國後、沒有辦法推動學校的進度。但是在漫長的越洋旅程中,當他一想到瑪琳娜、布萊茲和戴娜,所有害怕就減輕了。他想,至少,他不只是飛離了失敗、還會飛回所愛的人身邊。
 他先坐巴士到最近的灣區捷運站,再搭捷運到舊金山市中心轉搭往外日落區(Outer Sunset)的街車。他反覆想著瑪琳娜在電話中說的話,一路擔心著、努力地找著她話裏別的意思 -- 除了那再明顯不過的:她要離開他了。他知道,除了那通從拉瓦爾品第打的電話外,他有好幾個月沒打電話給她,但是她應該明白,如果想在預算內把學校蓋好,他沒有辦法一直花錢打國際電話。他會彌補她的,用他在柏克萊銀行裏僅剩的一點錢,帶她和孩子們到個什麼地方渡假。
 等他抵達瑪琳娜住屋附近時,已經是兩小時後的事,太陽早已沉入灰濛濛的太平洋之中。他走過好幾條街,兩旁都是裝飾著聖誕燈飾的整齊灰泥房屋,走進寒冷的海風中,然後爬上她的公寓樓梯。
 
 瑪琳娜開了門,用一隻手抱了一下摩頓森,然後站在門口,清楚地表示不打算請他進去。
 「我只想跟你說,」她說,他等著聽,背包還掛在肩上,「我和馬利歐又開始約會了。」
 「馬利歐?」
 「你知道馬利歐,從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來的,一位麻醉醫師?」摩頓森站著,一片茫然地看著她,「我之前的男友,記得我告訴過你,我們…」
 瑪琳娜繼續往下說--應該是在提醒他,他曾經見過馬利歐好幾次、他們一起在急診室的時候等等、等等,但是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--他看著她的唇,她豐滿的唇,他想,那是她最美的地方,看著她的唇,他沒有辦法思考任何事情,直到他聽到「所以我幫你訂了間汽車旅館。」
 
 當瑪琳娜還在說話時,摩頓森轉身離開走回冷冽的海風中。天已經全黑了,而他發現自己的背包突然之間變得好重、重得他沒辦法背著再走上一條街。幸運地,「海灘汽車旅館」紅色的霓紅招牌就掛在路口的轉角,像個必須立即關注的巨大開放性傷口。
 和他口袋裏最後的現金告別後,他住進一間煙氣薰人、合成板裝璜的客房裏。沖個澡後,從背包裏想翻出一件乾淨的T恤,穿上其中一件最不皺的,房裏的燈光和開著的電視讓他昏昏欲睡。
 一個小時後,從累得連夢都沒有的熟睡中、摩頓森猛地被敲門聲拉回真實世界。他坐了起來、看了看房間四周,以為自己還在拉瓦爾品第。電視上一個叫紐特.金瑞契(Newt Gingrich)的人正在說英文,螢幕上出現一堆星星的圖案、說著像是火星文般讓他無法理解的話:「少數黨黨鞭調查、共和黨接收。」
 彷彿房間正在大海中上下漂浮著般,他搖搖晃晃地走到門邊去開門。瑪琳娜正站在門口,穿著他最喜歡的那件戈爾黃色派克大衣。「我很抱歉,這不是我想像的結果。你還好嗎?」她問,用他的黃色大衣從胸口處把自己再包緊些。
 
 「這真是…我想…不好。」摩頓森說。
 「你剛才在睡覺嗎?」瑪琳娜問。
 「是的。」
 「聽著,我並不想讓事情變成這樣,但是你在巴基斯坦的時候,我沒辦法連絡你。」房門徜開著、只穿著內衣的摩頓森被寒風灌得直打顫。
  「我有寄明信片給你。」他說。
 「告訴我屋頂材料的價格…喔,還有花多少錢租一輛卡車到司卡度…,那真是浪漫啊!除了不停地延後回家的時間外,你從來沒有提到過我們。」
 「你什麼時候又開始和馬利歐約會?」他強迫自己不去看她的嘴唇、心想注視她的眼睛可能會好些,但決定這還是太危險,只好把眼神轉開。
 「那不是重點。」她說,「我可以從你的明信片中知道,從你離開後、我就不存在了。」
 「那不是真的。」摩頓森說,心裏卻在問自己:到底她說的對不對?
 「我不希望你恨我。你沒恨我吧,對不對?」
 「還沒。」他說。
 瑪琳娜放下叉在胸前的手臂、嘆了口氣。她的右手拿著一瓶愛爾蘭貝里斯奶酒,伸手拿給摩頓森,他接了過來,看起來只剩半瓶。
 「葛瑞格,你是個好男人。」瑪琳娜說,「再見了。」
 「再見。」在說出會讓他後悔的話之前,摩頓森把門關上。
 
 他站在空蕩的房內,手中握著半滿的酒瓶、或者該說是只剩一半的酒瓶--反正這不是他會喝的那種酒,他以為瑪琳娜該會知道才對。摩頓森不常喝酒,更不會一個人喝酒,而且沒有比甜酒更讓他討厭的酒了。
 電視上一個尖銳武斷的聲音告訴採訪者,「我們已經開始美國的第二次革命,你可以相信我,在共和黨多數的國會中,美國人民的生活將會變得不一樣,這是人民在發聲。」
 摩頓森走到房間另一頭的垃圾桶,那是個深色金屬材料作的大垃圾桶,被不幸住過這間房的房客用得十分破舊了。他把手移到垃圾桶之上、手臂伸直、放手。貝里斯奶酒跌進金屬垃圾桶發出一聲撞擊聲,聽在耳裏,就像甩上鐵門時發出的聲音一樣。他倒回床上。
 錢和痛在摩頓森的心裏搶著「誰最重要」的位置。過完假期,當他試著從提款機領出兩百元時,機器告訴他、帳戶餘額只有八十三元。
 
 摩頓森打電話給他在舊金山大學醫學中心的主管,希望在他的財務危機變得更糟前、盡快開始排班。「你說你會回來幫忙感恩節,」他說,「現在你連聖誕節都錯過了。葛瑞格,你是我們最好的護士之一,但是如果你不出現、對我們來說就什麼都不是。你沒工作了。」前一晚在電視聽到的那句話、在接下來的幾天一直殘酷地在他腦海徘徊不去:「人民在說話。」
 打了三四個電話給登山圈的朋友們,摩頓森試著找一個暫時的落腳處,讓他可以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。在柏克萊羅琳娜街一棟老舊的維多利亞式房屋,他在二樓的玄關處整整住了一個月。不管是剛回來、或是正準備要去優瑟美地的柏克萊研究生或登山客,每個晚上都會在樓下舉辦酗酒狂歡派對、搞到三更半夜。睡在二樓走道的睡袋裏,摩頓森試著不去注意從薄紙般隔間傳來的擾人作愛聲;而當他睡覺的時候,要上洗手間的人得從他躺在地上的身體跨過去。
 只要夠積極,一位合格的護士很少會失業太久。連著幾天他搭著大眾運輸工具去面試時,尤其是下雨天,會驚覺到「青春傳奇」已經不在了。幾天後,「舊金山一般創傷中心」(San Francisco General Trauma Center)、以及柏克萊的「阿塔貝茨醫療中心燒傷部門」(Alta Bates Burn Unit)都通知他被錄取了,擔任大夜班的護理工作--最沒人想要的工作時段。
 
 他努力存了一些錢,在柏克萊環境很糟的惠樂街(Wheeler Street)一棟沒電梯的三樓公寓上分租了一間房間。他的二房東名字叫做維陀‧杜得辛思基(Witold Dudzinski),是位波蘭籍的雜工、也是個老煙槍。幾個和杜得辛思基作伴的晚上,摩頓森發現他一直不停地喝酒--一種他一次就買好幾打的無名藍色伏特加,然後發表些關於保羅教宗的獨白,接著在灌足了伏特加後,就完全不理會摩頓森,開始自言自語了。所以大部份的夜晚,摩頓森都躲回自己的房間、試著不去想瑪琳娜。
 好一點的夜裏,各種忙碌的急救處理能幫助他忘掉自己、忘掉所有的煩惱。面對五歲的小女孩、身體超過一半的三級燙傷時,他不可能讓自己陷在自憐中。在設備良好的西方醫院裏工作,所有醫療器材、藥物、包紮用品都在手邊,病人的痛苦可以即時減輕,而不像他待了七個星期的科爾飛一樣 -- 得開八個小時吉普車才能取得,這是唯一讓他快樂的事。

 坐在哈吉‧阿里家裏的大廳,聽到老人跟他說著有關橋的晴天霹靂,摩頓森覺得自己的心像隻想逃脫陷阱的小獸、拼命地往前狂奔,接著速度漸慢,最後竟然能安頓下來、讓他驚訝地感到平靜。他很清楚自己已經到了奔跑的終點:科爾飛,永恆凍土前的最後一個村落。當情況變複雜時,就像先前在庫阿爾都,跺腳出走並不能解決問題,再加上,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再逃了。他看著常嘎吉的薄唇笑容在變大,明白這個人自以為他已經贏了這場拔河。
 即使感到失望,摩頓森沒有辦法對科爾飛的人生氣。當然他們需要一座橋,不然他打算怎麼蓋學校?把每一片木板、每一張屋頂的馬口鐵片,一張一張地用濕滑的籃子運過布勞度河?相反的,他生自己的氣,氣自己為什麼沒有事先規畫得更好?他決定待在科爾飛直到把所有事情搞清楚,所有他必須先解決才能夠蓋學校的事情。他繞了好多路才到這個村莊,再繞點路有什麼關係?
 
 擠滿了全村壯丁,屋裏卻一片安靜。「告訴我有關橋的事。」他打破了沉默,問著哈吉‧阿里,「我們需要什麼?要怎麼著手開始?」
 摩頓森一開始希望築橋的事情可以很快完成、而且不需要花太多的錢。
 「我們必須用很多炸藥、切開很多很多的石頭。」哈吉‧阿里的兒子塔瓦哈對他說,接著一陣巴提語的討論也開始了,是該切割當地的石頭、還是從河谷再下去的地方用吉普車把石頭運過來。關於那裡的石頭品質最好,村民們展開熱烈的討論,除此之外,大家的意見基本上都一致:鋼索和厚木板必須從司卡度或吉爾吉特買好後運過來,這要花好幾千塊美金,而請技術工人們又要好幾千塊美金--好幾好幾千摩頓森卻一塊錢都沒有的費用。
 
 摩頓森告訴他們他大部份的錢都已經花在買學校的建材上頭了,所以他必須回美國再去試著募款蓋橋。他以為科爾飛的村民會和他一樣痛苦,但是等待對他們來說,就像是在一萬英呎高空中呼吸著稀薄的空氣一樣,早已是生活中的一部份。
 每一年,他們都得在燻燒著犛牛糞的房間裏等待六個月,等天氣暖和些才能回到戶外;一位巴提獵人會跟蹤一隻羱羊好幾天,一小時又一小時地慢慢潛近,直到夠近時、才敢在這隻動物身上發射唯一能使用的一顆子彈;一位巴提的新郎可能要等上好多年才能結婚--等到那位父母為他挑選的十二歲女孩夠大到當新娘時;遙遠的巴基斯坦政府曾經承諾布勞度河的居民,會幫他們蓋學校,但是幾十年過去了,他們還在等待。耐心是他們最了不起的能力。
 「謝謝你。」哈吉‧阿里試著用英文說出這句話、向摩頓森致意。把這件事搞成這樣、還被深深致謝,這已經超過摩頓森所能承受的了。他把老人擁進胸口,聞著一股混合木材煙燻和濕羊毛的氣味。哈吉‧阿里開心地把莎奇娜從廚房叫出來、為他的客人再斟一杯現作的酥奶茶--摩頓森越喝越喜歡的茶。
 
 當吹到巴托羅的風挾帶著雪花、一點一點地覆蓋科爾飛時,說明村民得待在室內的漫長季節開始了。摩頓森和村民一一道別。十二月中,在科爾飛待了兩個多月後,他不能再延誤回程的時間了。在大半數居民的家中喝過道別茶後,摩頓森搭著超載的吉普車一路顛簸回到布勞度河的南岸--車上的十一位科爾飛村民堅持要一路送他回司卡度。當車子碰到路障開始震動時,村民們就會跌撞成一團,彼此靠在一起維持平衡、也相互取暖。
 
 從醫院值完班要走回杜得辛思基煙臭薰天公寓的路上,整個世界似乎都像混沌交界中的黑夜與黎明,寂寞讓摩頓森身心俱疲,似乎再也無法找到如同科爾飛生活中的夥伴情誼。而打電話給尚‧霍爾尼,那唯一可能幫助他回科爾飛的人,又實在太令人恐懼、他根本想都不太敢想。
 整個冬天,摩頓森都在「城市岩」的人工岩牆上運動,一間位在柏克萊和奧克蘭兩個城市間廠房區的攀岩健身房。沒有「青春傳奇」,要到那兒去就更麻煩了,但是他還是搭著公車去,一方面是運動、一方面是因為有人作伴。當他準備爬K2、打算把自己的身體鍛鍊到最佳狀態時,他是「城市岩」會員眼中的英雄。但是現在,每次他開口,說的故事都是關於失敗:一座沒能登頂的山峰、一位失去的女友、一座沒建的橋和一間沒蓋成的學校。
 在一個下班後走回家的深夜,摩頓森在他住的公寓對街被四個還不到十四歲的男孩搶劫。當一個男孩抖著手把手槍抵在摩頓森的胸前時,他的同伴搜括著摩頓森的口袋。「媽的,這個混蛋只有兩塊錢。」男孩說,把錢放進口袋,然後把皮夾還給摩頓森。「我們怎麼會碰到柏克萊最沒用的白人傢伙?」
 
 破產、失敗,破碎。從冬天一直到春天,摩頓森陷入深深的沮喪。他回想著那些送他上巴士到伊斯蘭馬巴德的科爾飛村民的臉,那些充滿希望的臉,一定的,如果阿拉願意,他很快會帶著錢回來。他們怎麼會對他這麼充滿信心,而他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?
 五月的一個傍晚,摩頓森躺在他的睡袋上,一邊想著他的睡袋實在該洗一洗了,一邊卻掙扎著是不是該花錢去自助洗衣店。電話響了,是路易斯‧羅和德博士(Louis Reichardt)打來的。1978年,羅和德和他的登山夥伴吉姆‧威克偉爾(Jim Wickwire)是成功首先登頂K2的美國人。摩頓森出發攀登K2前曾經打電話給他、向他請益,之後他們偶爾會連絡,雖然次數不多,卻總是談得很熱烈。「霍爾尼告訴我你想蓋學校的事情,」羅和德說,「事情進行得怎麼樣?」
 摩頓森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,從五百八十封信開始、一直講到他現在遭遇造橋瓶頸。他也發現自己在跟這個父執輩長者訴說著自己遇到的困難:從失去他的女友、失去他的工作,到最讓他害怕的--失去他的方向。
 
 「振作起來,葛瑞格。你當然是遇到一些問題,」羅和德說,「但是你現在試著做的事,比爬K2要困難太多了。」
 
 「從路易斯‧羅和德口中說出的這幾句話,對我的鼓勵相當大。」摩頓森說,「他是我心中的英雄之一。」羅和德和夥伴威克偉爾為了登頂所歷經的艱難,已成為登山史上的傳奇故事。威克偉爾曾在1975年就曾試著登頂;登山探險隊的成員之一、攝影師蓋仁‧羅威爾(Galen Rowell),曾經寫了一本書敘述這個隊伍經歷的艱辛,記錄了登山史上最讓人遺憾的高峰攻頂失敗故事。
 「打電話給霍爾尼,把所有你跟我說的事告訴他,」羅和德說,「請他支付造橋的錢。相信我,他付得起。」
 從回來後,摩頓森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恢復以前的自己了。把電話掛上,衝到他放電話本的密封塑膠袋裏、找出那張寫有霍爾尼姓名和電話的紙箋,「別搞砸。」那張紙上寫著。嗯,也許他搞砸了,也許還沒有--這要看你是和誰談。他的手指頭已經早思緒一步撥起電話,而電話鈴聲也接著響了起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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